一个这样子的我

【楼诚AU】diary 125—END

废柴子_背部挂件嗷呜的小千雪:

磨磨蹭蹭的终于写完了,虽然拖了很久,但终归也算没有食言。


  比起人祸,天灾或许更让人无奈,41年的夏天,因着一场霍乱而变得更加不平静。
  只两个月的时间,便有近百人死于霍乱,直到了近八月底,这一场天灾才近结束,而明楼在此间却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伪政府对于上海的经济一向极为看中,明楼作为这方面的负责人,在得到了相应的信任后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回报,才能延续这份信任。
  1941年的9月,伪政府一力督导的上海特别市复兴银行正式开业,除却明楼这个负责人,李默群与斋藤龙一作为伪政府与日方代表自然也不会缺席这次的开业典礼。
  李默群不愧为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只不过短短几个月,明楼看得出斋藤龙一对于李默群是十分看中的,就从这次银行开业来说,两人在人前不避嫌的亲密态度,就让明楼又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只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明楼一时半刻倒也不能确定,是以还是将事情交给了明诚,待等一切有了定论,才能再做进一步打算。
  明诚派人盯了李默群一个月,便得到回报说李默群最近频繁与一青年男子会面,除却这些,还附有那男子的几张照片。
  明诚看的仔细,照片是偷拍的,或近或远,有的模糊的只能辨认个身形,有的勉强能看清面目辨认身份。
  然而这些对明诚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透过这些照片,认出了这个与李默群频繁接触的人。
  那是一个于他而言十分熟悉得面孔,他在伏龙芝的同学丁子轩。
  “以他的心性,我倒是很难相信他会背叛我党。”明诚将事情马上便汇报给了明楼,只是他自己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不忙着下定论。”明楼低头将照片一张张摆在面前,照片是偷拍的,十有八九都不太看得清两人脸上的神色,目前并不能就断定明诚的这位同学已经叛变,说不得是带了任务潜伏在李默群身边也未可知,如若是这样,贸然接触或许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倒不如将消息向上递送。
  “那大哥的意思?”
  “把事情汇报上去,如若此人真有问题,也该是上面来下令处决,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明楼点了点照片上的青年,语气中仍旧风淡云轻。
  事情很快便有了定论,明诚的那位同学果然是带了任务前来,明诚安下心来,明楼却开始有些不安。
  因为电令中并没有告知他们这位同志要执行什么任务,这样的事情虽然并非第一次发生,可不知为何,明楼这一次产生了极为不好的感觉,有什么计划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明诚不是个过目不忘的脑子,他实在记不得这两年针对李默群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原打算抽时间回现代去查一查,可刚刚开业的银行有一大堆事情要他去忙,直到九月底他都没有抽出时间回去一趟,可就在此时,让明楼不安的事情终于慢慢的浮出水面。
  潘宇年到了上海。
  作为中共在南方地区敌后工作的重要负责人,潘宇年来上海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只不过他带来的消息还是让明楼产生了极大的不安与不满。
  李默群有意与中共合作,灭杀掉上海沦陷区内所有的国民政府人员。
  这是私怨,却是可以让李默群摆到明面上与日本人邀功请赏的私怨。
  明楼不是不明白两党之间互相倾轧的现状,甚至于就算是他也有过将对方谋算进圈套的计划,可那从来不是针对所有国民政府的人,那其中也有像王天风、于曼丽这样的人,他们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不该牺牲在尔虞我诈的名利逐斗中,可如今呢,死掉的是这样的人,即将死掉的人里仍旧有他们的身影。
  这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所以他才转投共产党,可如今连共产党也要开始做这样的事了吗?
  明诚看着明楼将红酒像清水一样的灌进肚子里,他很清楚明楼不是真的不懂不是真的天真到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加入共产党也不会真的就能避开这样的事情,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延缓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间罢了。
  明楼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要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结果,但他依旧无法改变。
  “大哥……别喝了。”明诚夺了明楼的酒杯,甘醇的酒液在动作间撒了他满手。明楼眼底烧的一片通红,他抬眼,也看到了明诚眼中的沉痛。
  明楼不语,只是看着明诚,他甚至有冲动问问明诚,多年后那个玉宇澄清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战争真的结束了吗,他们的国家真的强大了吗,如果没有,他或是连支撑下去的力气也不复存在了吧。
  可明楼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即便是他喝醉了,这可怕的自律性仍旧提醒着他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所以他只是用手掌抚摸着明诚的面颊,半晌才凑上前去吻住了那张欲言又止的唇。
  别告诉我,什么都别说。
  明楼知道明诚一定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如果自己真的想知道,明诚会毫无保留的把一切说出来,可这不行,有些事情他不能让明诚说出口。
  明诚半跪在明楼的腿间,用力的搂紧了他的脖颈,时间仿佛在这时静止,明诚的唇颤抖着,同明楼一样,有些话他也想问出口,可他知道还不到时候,离1945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泄露秘密,如果他说了什么,以明楼的能力定然能猜出来,所以他紧抿着唇,将那句话死死藏在心底。
  
  
  
  
  
  
  
  
  
  
  
  上海的形势因为潘宇年和李默群的合作而变了风向,只41年到42年一年间,国民政府潜藏在上海周遭的人员除却明楼与明诚已撤离了大半,余下的也在明楼的命令下全部蛰伏,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动,但即便如此,仍有一部分人遭到抓捕,甚至于差点危及到明楼。
  而当明楼得知潘宇年竟透过李默群与斋藤龙一达成共识后,他终归生出了杀心。
  “大哥要从李默群下手吗?”明诚深知明楼的心思,这两年来便没少收集关于李默群的情报,他知道李默群将死于明年内,虽然明面上此事与明楼无关,但说不准背后便是明楼的手笔。
  “嗯,李默群终归居心不正,倒不如由我来接替这个位置。”李默群对于国民政府的仇视与他不同,有些人该当清除时他不会手软,但有些人,如果他能救也定然不会撒手不管。
  明诚垂下眼帘,盘算着就他所知的一切,李默群是中毒而死的,这个消息虽然被当时的汪伪政府压下,但在多年后这样的传言依旧传的绘声绘色,只是明诚并不知道明楼打算怎么做,才能假借日本人之手除了这个老狐狸。
  明楼的计划并非从日本人处着手,而是直接联系了潘宇年,明楼以李默群贪得无厌且摇摆不定为由,建议潘宇年除掉李默群,并由自己取代李默群的位置。
  潘宇年起先并不同意,明楼毕竟从明面上来说并非是共产党人,如若取代李默群的位置,怕是会引起日本人的疑心。
  但明楼以上海地区国民政府的人员已被压缩的几乎没有生存空间,如若全面绞杀日本人势必扭转回头来对付共产党为由劝告潘宇年定要为这些人留下一条生路。
  而如果要给这些人留下活路,李默群反而成了障碍,潘宇年思前想后,终归是同意了明楼的计划。
  此时已是42年的年底,明楼便在此时拟定了让李默群自食其果的计划。
  日军在袭击珍珠港后便觉得即便是英美也并非是他们不可碰触的国家了,而位于上海的公共租界对于生活在上海的外国人而言算得上是最后的一层保护壳,而对于日益猖狂的日本人而言却无疑是一根肉中刺。
  “现在的公共租界,那些洋人还敢趾高气扬的行走,也不过是因为这场战争还未结束。”李默群一贯看不惯那些洋人仅凭身份就敢在他面前叫嚣,尤其是如今,说到底他们的生活也不过朝不保夕,等到哪一日战争结束,怕是全部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明楼轻啜一口红茶,目光扫了脸带羞愤的李默群一眼。
  请李默群来参加租界的这场舞会本就是他安排的一场戏,甚至连那个对李默群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外国富商都是他精挑细选才定下的。
  李默群此人自视甚高,如今被个洋人不屑一顾当众羞辱,只怕是不出了这口气难平他心中愤懑。
  “默群兄何必与这些未开化的洋猴子一般见识,这公共租界也不过是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你总不好当真要他们光裸见人吧。”
  “云齐老弟所言极是,只不过总要给他们些颜色,才叫他们明白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李默群脸色阴沉,眼底透着恨意。
  “这帮洋人也不过就是仗着公共租界与外面管制不同,说到底还是对他们太过宽容,我想倒也不用动刀动枪的落人口实,捡着不打紧的一些事情打压打压,只让他们明白,若是叫我们不痛快,终归到底吃苦难过的是他们自己便罢了。”明楼状似无意的提点,并不直接指出该如何去做。
  李默群倒是对明楼的提议深以为然,只是一时间不得要领,却正见明诚走了进来。
  “李先生,先生。”明诚在外仍旧称明楼先生,只有在私下才唤他大哥,李默群见他一派恭谨便意有所指的打趣道“这儿可没外人,阿诚无需这般,倒把这关系喊得生分了。”
  明诚腼腆的笑了笑,这才将目光转向明楼,明楼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坐吧,私下里别这么拘谨,你票买好了?”
  “嗯,买好了。”明诚从口袋中取出两张小小的票据递过去,明楼看了眼并不接手,只是点了点头。
  “怎么?云齐老弟这是要带阿诚去看电影?”李默群看的仔细,那是两张电影票,正是近来热映的一部美国电影,想到两人关系便开口调侃道。
  “哪里,默群兄笑话了,我和阿诚可没时间去看。是帮家里小辈买的,这片子不是热映吗,都吵着要看呢。”明楼笑着解释,目光却并不随意的盯着李默群的反应。
  “哼,美国电影。”李默群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阵不快,方才得罪他的不正是个美国人吗。只是想到眼下明楼刚买了这美国电影的票,多少仍要顾及其面子,便又突然轻笑着改口“这美国电影拍的倒是好看,但有些内容实在要不得,里面的那层意思云齐老弟当是明白,家里小辈偶尔看看也就罢了,可不能随便学了去。”
  “默群兄说的是。”明楼点了点头,与明诚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继续道“如今我们与英美已是正式开战,这租界区里还放映这些英美电影确实有些不妥。”
  明楼此话一出顿时引得李默群心念一动,抬眼时却也见明楼正自望向他,立时哈哈一笑开口道“云齐老弟果然是聪慧之人。”
  这政府机关掌控的中华电影公司掌握着上海所有电影的播放权,如今日本与英美正式开战,没道理这由日本人掌控的公司里还要播放那些美国人拍的电影,也是时候让美国人明白明白在这块土地上谁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了。
  明楼只是微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多言。
  李默群已经顺着他铺好的路继续往前走,他相信等到电影播放权被限制后所延伸出的问题,将会让美英与日本的关系急剧恶化,而另一方面,控制了电影播放权尝到了甜头的李默群,绝不会甘心只是这样而已,而他现在只要再把另一边的事情处理好便可以了。
  
  
  
  
  
  
  
  
  
  
  
  
  若说李默群对于国民政府人员的清扫未给伪政府内那些倒戈之人带来恐慌是不可能的,明楼若非明了内情,一开始便做出姿态一面倒的倾向于李默群,再加之共产党方面的有意引导,怕也是会受到鱼池之殃,而周佛海却是因为这件事惶惶不安了许久。
  他本就摇摆不定,一面与日本人勾连串通,一面又与戴笠私交甚密,这样的事情看来隐秘,可说到底自从那条走私线路落到了李默群手里,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如今李默群一力打压国民政府,一方面又要下属继续那条走私线路的营生,戴笠心中有数,周佛海自然也不想坐以待毙。
  明楼便是利用着这种微妙的关系,在戴笠面前直言要除去李默群,而这一计划便少不了周佛海的推波助澜,好在周佛海心底早对李默群生出不满,待到明楼一番旁敲侧击,他自然欣然应允。
  便如此,周佛海成了戴笠于伪政府内安插的一枚最有力的棋子。
  1943年的1月,李默群与斋藤龙一伙同汪精卫公开对英美宣战,正式开始了对于租界区治外法权的清理。
  1月10日、11日,连续两道指令,先是伪中华电影公司停止了放映英美电影,而后则是上海地区所有粮食类及其制成品,一律不准由清乡地区运出,亦不得运入上海封锁线内。
  另一方面,《中美新约》《中英新约》签署,撤废英美在华治外法权,交还租界。
  而后不过一个月,公共租界工商局所设立的各个华童小学、中学取消英文课,改教日语。
  甚至于勒令居留在上海地区的所有英美等敌国侨民于二月内迁入指定的人民集合所居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明楼并未直接参与,也只是从旁协助,李默群自一月从此事中得了好处,便觉得这方法实在好的很。
  他明楼冷眼旁观,虽明知这一事件对于眼下这形势毫无益处,但如若不牺牲掉一些人的现有利益,只怕接下来的祸患会越来越大。
  “阿诚,李默群他……”明楼坐在书桌前,手中端着茶杯缓缓摩挲着,他虽然坚持要除去李默群,但这件事需要多久他仍旧没有把握,此时已是四月,英美诸国虽对于在租界区发生的事情产生不满,原本只着重于欧洲战场的联盟军,也开始将枪口努力调转向日本,可终归是距离太远了些,什么时候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还是说不准的。
  “大哥,不用担心。”明诚从明楼手中取下杯子,那双手已是被热茶烫的有些发红,他心疼的搓了搓明楼的掌心,他知道明楼已经将自己压迫到了极限,挑起这样的争端对于明楼而言本就有违他的心性,可事情逼不得已到了这一步,他是非做不可的。
  而已明楼的性子,即便知道他了解一切事情的真相,可顾虑着他的身份和经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询问事情的后续发展,如今他既问出口,十有八九是已经到了无可忍耐的地步。
  “李默群活不过七月。”明诚开口说道,也算是给了明楼一个明白的答案。
  明楼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他抬眼去看明诚,得到的是带了笑的坚定目光。
  还有不到四个月。
  明楼盘算着这四个月事情会发展到怎样一个境况,然后又转而去盘算四个月后如若李默群被除掉,接下来他该当如何把控局势。
  而事实上一切也正如明诚所言,日本本土的战事越发吃紧,也终有人将这一切归咎于在上海沦陷区内伪政府对美英诸国的过度挑衅。
  1943年的六月,斋藤龙一迫不得已被调回国内述职,而李默群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半年内有些得意忘形,只不过事情的开始也不过是源于一场宴会的两句口角,甚至于节制电影播放权这样的小事情,将事情弄大的终归不是明楼,更甚者连汪精卫都甚为赞同的宣战计划与明楼更无半点关系,此时的李默群并不怀疑明楼在此间起了什么必然的作用,一切倒像是天命使然。
  斋藤龙一回国后,日本国内便另派他人前往了上海,明楼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调查了此人的信息,而后便找上了周佛海。
  周佛海自然知晓明楼在国民政府中的位置,他们的目标一致,计划相通,走了斋藤龙一,接下来要应付的便是李默群了。
  被派往上海的负责人名为浅野明一,此人在日本国内便是一力主张要将战火控制在中国地区,而这一次斋藤龙一却让日本本土引火烧身,所以主张要斋藤龙一回国述职的结果,便是他一力促成。
  浅野明一到上海时并未马上抓捕李默群,只是他却首先命令周佛海与明楼前来见他,从此点看来,浅野明一对于李默群的信任便可见一斑。
  明楼与周佛海自然明白如何应对,对于李默群如何劝动汪精卫又是如何蛊惑斋藤龙一两人只字不提,却又在言语间透露出一丝对过去半年间发生的事情些许质疑,浅野明一自然而然便将所有事情归咎到了李默群的头上。
  只是这于明楼而言还不够,他早已买通了李默群手下一人,当一份李默群通共,甚至于斋藤龙一与共产党合作的证据放在浅野明一面前时,李默群便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浅野明一与周佛海相继找上了日本华中宪兵司令部特科科长冈田村正,冈田村正在获悉这件事后便立刻下令诛杀李默群。
  此时的李默群对于自己的安全也产生了担心,只是冈田村正已是下定决心,李默群诸多防范最终也未能逃过这次杀手。
  
  
  
  
  
  
  
  
  
  
  
  
  李默群死后明楼便成为了上海地区伪政府的继任负责人,对于这样的情况明诚开始变得更加担忧。
  他尚未忘记1945年还有一场刺杀在等着明楼,这一场刺杀被传言为是国共两党绞除汉奸的行动,而明诚很清楚这不可能,最起码共产党方面绝不可能,但他并不知晓明楼共产党的身份是否会暴露,便也说不好这次刺杀是否是国民党为了清除掉党内叛徒而假托清除汉奸的名义来执行。
  他不得不多次借机回到现代查询这件事的始末,只是一直未有结果,同时,他也按照自己的计划将自己名下的一些产业渐渐变卖换成古董玉石带回现代,为的便是日后与明楼回到现代时不至生活拮据。
  明楼见明诚不多时便要找个借口消失个一天半日的,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想法。
  更甚者,明诚变卖了部分产业的事情终归是会有人同他提起的,明楼却只是放任他去做,多余的话一句也未曾问过。
  “大哥,我今晚……”明诚的话欲言又止,有些事情必须白天做的他便只能向明楼告假,但有些只要回到现代用网络调查的,他通常都是晚上直接过去便是了,但这几天明楼手头上事情多,说不得晚上还有需要他跑腿的地方,若是不告假只怕要耽误事情。
  “什么时候回来。”明楼照例不问细节,只是对于明诚越来越多的回到那一头的世界,他终归是疑惑的。
  “可能要等到半夜了。”明诚苦笑,他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探听到明楼的死因了,他也在各种网络上寻找答案,甚至是上海及其周边的所有文献资料馆,可明楼死亡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更为具体的消息。
  直到一周前,他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的发送人表示对于他感兴趣的这件事有具体的信息,希望能与他详谈,但由于他偶尔才回那边,这信息直到两天前他才看到。他赶忙给对方回了信,又怕一来二去浪费时间,索性直接约定了三个日期,这三晚他将守在电脑前,直到对方出现。
  “你最近……”明楼欲言又止,明诚最近往那边跑的太过频繁,他总觉得除了变卖家产,似乎还有什么事是明诚瞒着他没有说的,但他也感觉得到,这件事虽与他或有莫大的干系,但明诚并不会告诉自己。
  “算了,你去吧,早些回来。”明楼暗自叹息着摇了摇头,明诚一向有分寸,事情到了自己该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明诚不再接话,只是回了房间,急匆匆去了那一边。
  明楼既然没有问出口,便是不想要为难他,他此时可不想自寻烦恼。
  坐在电脑前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便有一封邮件回复过来,里面是一张图片文件和一段文字,明诚忙点开邮件回复收到,并请对方稍等片刻,这才反过头来去看邮件的内容。
  图片文件是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照片照的是一张报纸,但由于年代久远,照片上的文字模糊不清,明诚极力放大后也只隐约能辨认出上面的标题和一部分文字。
  而下面的那段文字,也似乎正是这张照片上文字的抄录。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二日,从吴淞口驶出的日本军方货轮于一日后失去踪迹,随后被人………
  明诚一字一句的看着,直到看到他想要找的。
  随船出海的上海市政府高级官员殉职……
  明诚停了下来,许久才挪动已经麻木的手。
  在这段文字下另有一段话,似乎是这位不知名的发件人发给他的话。
  很抱歉报纸已经损毁,纸张保存不太容易。照片拍摄于七十年代,文字也是按照报纸上的文字抄录下来的,所以可供参考。
  我一直不太明白家里为什么要一直保留这么一张老照片,在发现有人在网上追查我们家的事情之前我甚至不相信爷爷说这张报纸内容总会派上用场的话。
  明诚忽然瞠目结舌的死死瞪住屏幕,似乎里头的那封信会像哈利波特中的咆哮信一样冲出来对他怒吼。
  我们家的事?
  对面那个人是谁?
  是谁的后代子孙?
  他僵硬了许久才将手搭在了键盘上,他斟酌着用词,半晌才打下了一句话,迫不及待的发送了出去。
  你是谁?你们家是指明家?
  点击发送后的每一秒对于明诚而言都是煎熬的,他盯着屏幕的右下角,一遍遍的刷新着邮箱,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之后,一封新的未读邮件终于显示了出来。
  我姓崔,我爷爷叫崔黎明,但我爷爷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明台。我不知道你查了这么多我们家的事,清不清楚我爷爷的经历,反正照片是他留下的,似乎是什么特殊原因,不过他不肯说,只是交代我们一直传下来,然后直到有人来询问我们家的,尤其是关于他大哥明楼的事情。
  明台?
  明诚怔住,一遍一遍的看着这段文字,半晌才迟疑的打下一句话。
  你爷爷,他还好吗?
  明诚此刻心底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对面的这个人,自己是个现代人,或许对面那个人和他不过同年,甚至可能更大,可他和明台是什么关系?他看着明台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现在这样,看他经历爱,经历痛,那是他的弟弟啊!
  你认识我爷爷?!
  对面的回复很快,洋洋洒洒一大片,讲述了他所不知道的明台的过往。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台一直留在了过去,如果他要带明楼回来,他是不会抛下明台的,明楼也不会,可事实是明台没有走,他经历了最黑暗的内战时期,作为一个共产党战士,作为一个深入国民党内部的钉子,明台发挥了他的作用,也正因如此,文革时期他被打成了反动派押入牛棚,生生砸断了一条腿,最终他去了香港,据说是被人救走的。
  偷渡。
  从此他再没有回过大陆,没有回过上海,直到两年前去世。
  明诚又仔细问了许多,对面名叫崔承恩的青年都一一解答,至于那些他也不知道的,明诚想,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弄明白。
  
  
  
  
  
  
  
  
  
  
  
  
  
  1945年的春节比2016年晚了几天,明诚如今也不用太过避讳明楼,便在2016年的春节到来前回了那一边的上海。
  因为一年回来不过几趟,在明诚眼中,这个新上海格外陌生,他最初买的那套房子的抽屉里,零零总总的放着四五部手机,几乎全部都是崭新的,只是用不了多少次就要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而更换,弄的他头疼不已。
  孤儿院的孩子们最盼望的就是明诚回来过年,每一次明诚回来,就代表着生活质量的提高,更代表着零用钱和零食的增加。
  十几年过去了,孤儿院已经换了新的院长,杨玉娥因为年事过高已经退了休,住在儿子在城东的家里,只是时不时的还要回来看看,就连过年,也要在这里过。新来的院长是明诚去找的,不但是新院长,还有一位财务,他投入到孤儿院的庞大资金终归还是需要人来打理的。
  明诚如今已是坐拥十数亿身价的有钱人,这甚至是他还没有将从过去带来的古董全部卖掉的情况下,他如今在收藏界也是小有名声,只是小有,大多还是因为他太过神秘,而出手的东西虽然品相完好,大多还算不得太过极品,那些极品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出手的。
  知道明诚回来,杨玉娥接到电话后就让儿子开车送自己回了孤儿院,虽然离着年三十还有两天,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又是把明诚盘问了一个够。
  “小诚啊……你这每年脚不沾地的忙,也没给自己找个伴,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时候定下来啊?”杨玉娥几乎次次见到明诚就要催促,明诚以前不说是怕几位师长吵着要见,现在……
  “定,定下来了,就是他啊……”明诚勾起唇角笑了笑,脑中飘过明楼认真忙碌时的样子“大忙人一个,比我还忙,我这些资产,大部分可都是靠他的。”
  “女强人啊?那……你能降得住吗?”一旁给孩子们剥桔子的赵燕插口道。
  “女强人……”明诚嘴角抽了抽,想象了一下明楼如若换上干练的女装时的效果,顿时快要笑了出来“他人可好了,过几个月,等我们忙完了,我应该就能把他带回来见你们了。”
  明诚笃定的说着,眼神中透出坚定。
  是的,再过几个月……
  他一定要把明楼带回来。
  在2016年过完了春节,明诚又赶着回了旧上海,明家如今只剩下他和明楼,年下忙起来,他是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可他们就如此过了五年,虽然忙的时候万分头疼,可终归习惯了,与其找人来帮忙,他更希望是明楼和他一起。
  还有半年的时间日本就要投降了,明楼这汪伪政府的官员自然日子不好过,如今他们谨言慎行的低调度日,年下冷清了也没有太多的人走访,明楼闲了就帮他择菜洗菜的做些家事,倒让他比往年更开心一些。
  大年三十的晚上,明诚鸡鸭鱼肉荤素搭配着做了一桌子,他恭恭敬敬的在主位放了大姐明镜的碗筷,又在另一边放了明台的,这才去请明楼吃饭。
  这几年明家的年夜便是这样过的,明镜走后明台不曾回来,他在北平有他的任务,他在上海已经是个死人,他也不能回来。
  “日本人撑不了多久了。”明楼与他谈到此事时口气是难掩的畅快,他将红酒倒入明楼的酒杯,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遍。
  “还有半年。”
  他轻声说道,勾起的唇角让明楼清楚的认识到了什么。
  “然后呢。”明楼问,口气中并无开怀,甚至多了丝忧虑的看着他。
  明楼很少这样直白的询问关于未来的事情,这让明诚的手微微一顿,迟疑的抿起了唇。
  “后……后来………”明诚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应该告诉明楼真相,子明楼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仍旧选择留下,自己只怕是再难劝动他了。
  “好了,吃饭吧。”明楼顿时明白了什么,眼帘微垂错开话题。明诚的犹豫已经说明了问题,日本人被赶走后,国共双方一定会有一场恶战。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一山不容二虎,这样的到底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不愿看到罢了。
  早在他知道明诚是来自未来时,他甚至就已经明白,两党之争必是共产党胜利,否则明诚又怎么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加入共产党呢。
  许是明楼想要彻底的化解掉这份尴尬,这一晚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有关于那个“然后”的问题。
  明诚虽然也清楚,明楼不说不代表他真的不明白,只不过他是已经不想再提了而已。
  这一晚又如同之前那几年一般,他们说着平日里的一些笑谈,抱怨着遇到的麻烦,明楼会按部就班的将以后一段时间的安排告诉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所有的漏洞修补的一干二净。
  饭后的明公馆里响起了悠扬的乐曲,昏黄的灯光下,明楼抬手,明诚搭腕,交织在光影中的是两条挺拔的人影。
  明诚终归不如明楼沉得住气,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将额头抵在明楼的肩窝上闷闷的开口。
  “大哥从来不好奇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吗?”
  明楼微愣,舞步却不放缓,他怎能不好奇呢,只是有些话他不能问,有些事他不能知道罢了。
  “好奇,但我不会问,你也不要说。”
  明诚抬眼看他,偏头吻上了他的唇“好,我不说,可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赶走了日本人,大哥想过怎样的生活?”
  怎样的生活………
  明楼眯了眯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回学校,做个纯粹的学者。”他停顿了片刻,直直的看着明诚,他能从明诚的眼底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发现他自己也有些怀念那些年与世无争的日子了,更重要的是………
  “这是大姐的希望。”
  
  
  
  
  
  
  
  
  
  
  
  
  
  明诚本以为明楼会登上那艘死亡之船是由于国共两方的要求,却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是明楼自己。
  他从二月的月末便对于这艘神龙号做了严密的调查和监控,也确切得知了这艘船在从三月开始便秘密囤积了大量物资与军械,其目的便是要将这些东西送往最前线。
  这批物资的去向势必会影响到眼下的战局,是以国共双方的任何一方对它有所企图都不算奇怪,可明诚没想到的是,提出这项提议的竟然会是明楼自己。
  共产党在军械配备上一向是不如国军的,这一次不但是军械,甚至于还有大量的药品和粮食,如果将这一船物资送到前线战区,对于打击日寇将是莫大的助力。
  明诚半垂着头,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明楼。
  “所以,大哥是要我打电报申请上级同意你极力参与到这次押送计划中,然后伺机将这批物资夺下?”
  “嗯,刘家港附近有家里的一个已经关闭的船厂,把船开到那边去,能送走的货换船送走,送不走的,连夜拉走从别的渠道弄出去。”
  “人手呢?大哥,人手不够用的,而且这太危险了,一旦旧船厂被查到,明家就完了!”明诚猛的起身,这一次的计划太危险了,这不是明楼一贯的作风,这样的孤注一掷,到让他想起了那个太过锋芒毕露的疯子。
  明楼看着明诚眼底的不解,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告诉我,抗战会胜利吗?”
  他并不怀疑明诚以前的话,甚至深信不疑,所以在这仅剩的不多的时间里,就算他暴露了又怎样,他明楼如今的作用比不得这一船货物,这样的一船货物能换取的是成百上千条战士的生命,他明楼比不得。
  “会……可这和……”
  “那就够了。”明楼轻笑,只要明诚说的是真的,半年后日本人会滚出中国,那就足够了。
  明诚愣住了,他明白了明楼的意思,明楼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明诚甚至很清楚明楼会在行动前把自己调离。因为这样的任务九死一生,明楼、他、明家都有可能会被牵连,但明楼愿意冒着个险,因为他知道,日本人时日无多了。
  “该死!”明诚狠狠的咒骂,目光死死瞪着明楼“你永远是这样!你愿意牺牲自己,你总想要成全别人,可你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吗?!”
  多少年了,自从得知了明楼的死讯他就提心吊胆的防备着,没有什么比预先知道自己深爱的人的死期更让人绝望的了,更何况还是这个人要自寻死路。
  “阿诚……”明诚的反对是明楼早有准备的,只是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明楼始料未及。
  这个计划确实冒险,不但他的身份可能会暴露,甚至于他也有可能因此丧命,但那不是必然的,只要他们的安排妥当,也有可能瞒天过海,可明诚的反应却如此激烈,明楼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很久以前明诚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死,甚至是死因。
  明诚意识到了自己态度上的不妥,他目光闪避着垂下,抿着唇半晌不语。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本不想这么快就让明楼察觉到的,可明楼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在意,如若是旁人提出这项计划,他或许还有其他方法阻止,但计划是明楼提出的,计划的根本就是明楼,他再做怎样的手脚又怎么能瞒过明楼呢。
  “你……一定要去?”明诚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本不想走到这一步,这本就是下下策,他想要说服明楼在事发前和自己走,可如今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我的身份,是最合适参与这次行动的人。”明楼看向明诚,语气不由软了几分,这九死一生的事情,如今他要他最爱的人亲眼看着它发生,何其残忍。
  可早在参加战斗的第一日他们就已经明白,这一天怕是终究会到来。
  “……我明白了,我可以同意你去,但我有个要求,我要……”
  “我不同意。”明诚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明楼眉心紧锁的看着对面的明诚眼底升腾起怒火,他知道明诚要说什么,但打从一开始,这个计划里就没有明诚的位置。
  “你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明诚是真的生气了,明楼这个人到底有多固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以为你如果死了,我就会了无牵挂得离开吗?你以为在我爱了你这么久以后,我能看着你这样去冒险,然后自己苟活吗?明楼,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你该回你原来的世界。”明楼因明诚的话心口被扎的一阵疼痛,他又何尝不希望与明诚能携手到老,但说到底他是个自私的人,自己身边的人,他哪一个都不想牺牲。所以他明知道明诚在变卖明家的家产却视而不见,他很清楚明诚想带他一起走,但他不能走,这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计划。可他还是希望在离开自己后明诚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他看着,却假做一无所知。
  “去他妈的原来的世界!”明诚怒不可遏的一拍桌面,他恨透了明楼这种自我牺牲的固执“如果你不让我去,我死也要阻止你!别和我说什么回去,你不明白我已经回不去了吗!你这次休想推开我,要么一起生,要么就一起死!”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明楼在明诚的眼底看到了绝决,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劝不住了,也拦不住了。
  明诚从来都是最听自己话的,以往有太多次的危险,太多次的生死相搏,明诚从没有这样坚持过,而这一次,只怕真的是生死攸关了。
  “我会死,对吗?”明楼突然开口问道,直白的让明诚措手不及。
  “我……”明诚在短暂的迟疑后果断的摇头“不会,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
  是的,只要他在,他不会让明楼死,他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住明楼这条命。
  “如果你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出港的船只定在三月二十一日,这样前往战区押送货物的事情本也轮不到明楼去,即便这几年他在上海也算得上呼风唤雨,但在日本人眼中,中国人终归不可靠。
  明楼安排了三次刺杀,两次针对日本军方指派的随船负责人员,一死一伤,两个人都无法跟随行动,而后周佛海在其秘书的鼓吹下,认为明楼是眼下“最为合适”的人选,并将结果承报给日方如今的负责人浅野明一。
  明楼在被正式任命后便遭受了一次来自于“不明人士”的袭击,只是因为前车之鉴,明楼早有准备,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至此,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夜色下明诚站在货轮的甲板上,海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打在他脸上,黏腻腻的极是难受,不远处工人搬运货物发出的声音混合着日本人不时的催促呼喝也让他的心头一阵烦躁。
  “阿诚。”明楼走到他身边,悄然握住他冰冷的手,他挣了挣却没有挣脱,目光远远的落在水面上,随即用力反捏住了明楼的手掌。
  “别想甩开我。”
  “我不会。”明楼叹息,他知道自己让明诚失望了。
  “大哥的信誉在我这里可不好。”明诚抿唇,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事情的结果会怎样,爆炸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产生的,他为此做了太多的准备,可准备的再多他也怕出现疏漏,这几天他夜夜噩梦,总是不时的梦见大姐明镜,那一次他不是没有试图改变,可结果就是彻底的失败,这一次呢?这一次他能救明楼吗?
  “这次真的不会。”明楼苦笑,一时拿明诚没有办法,只得回应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将话题转移“苏州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船尾有我们的三个人,前面有五个,时间到了就行动,苏州那边靠近船厂的码头已经清理出来了,动作快的话不会被人发现。”
  “好。”明楼点了点头,在汽笛的轰鸣声中快速的给了明诚一个拥抱,随即转身离去。
  明楼的计划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于在明诚看来,这个计划有些粗暴简单,但这其中的细节仍旧费了一番功夫,否则就算计划成功也会被追查到后续去向。
  当所有的货物和人员全部登船,明楼与明诚已经坐在了底仓的房间内。
  “再过两小时,这艘船就会到达指定区域。”明楼的手点在地图上,明诚用铅笔在那个位置画了个圈,又刷的一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线。
  “往这个方向有三艘船,只要把甲板上的鬼子都干掉,他们会依照信号上船来帮忙。”
  “上面有两个小队的兵力,要尽可能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开枪,用刀,你上去帮他们。”明楼沉声说道。
  “不行,下面也有两个小队,你一个人太危险。”明诚摇头,他要彻底保证明楼的安全,尤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明楼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阿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想清楚,如果甲板上出现问题,鬼子不会马上怀疑到我,而是会往甲板上走探查情况,你真的认为我有危险吗?”关心则乱,明楼知道明诚现在的心情,但计划就是计划,他不能任由明诚因为自己而让整个计划处在危险中。
  “我………”明诚语塞,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杯弓蛇影了,眼下的情况确实如明楼所说,只要甲板上的状况控制好,可能不会惊动下面的鬼子,即便是惊动了,袭击的人是从船下上来的,他甚至可以根据情况假装自己是来迎敌的,再配合己方人员进行突袭,一举将船上的鬼子都消灭。
  “做好准备,胜败在此一举了。”明楼并没有过多的针对这个问题责怪明诚,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可能的安抚。明诚为什么会这样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这个计划势在必行,哪怕……
  明诚登上甲板时船尾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从后腰上摸出一把匕首,几步上前从背后捂住一个鬼子的嘴,干脆利落的割断了对方的喉咙,那鬼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大股的血液从脖颈上涌出,明诚却连看都不看,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船尾陆续有人上来,明诚一路行来干掉了三四个鬼子,此刻这条船的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也有十几具了,明诚一边安排着人进入船舱,一边指挥着刚上来的几个人将鬼子的尸体都拖到一处,等着过会直接丢下船。
  此时船舱里突然一声沉闷的枪响,明诚眉心一跳,匕首插回腰间,迅速的拎着手枪冲船舱跑去。
  甲板下船舱的房间很多,但有一半都是各类物资,日本的军官和士兵都被集中在了靠近船头的方向。
  明诚一路跑过,听到枪声越发密集,直等到冲到船头方向的房间,才发现里面他们的人并不少,明楼却不在其中。
  “什么情况!”明诚目光转向其中一人,那人有些差异的撇了他一眼。
  “有个鬼子出来了,刚好撞上,就正面交火了。”这种情况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里,这样的行动一个人的注意都不引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今天的青瓷同志态度这么奇怪。
  “眼镜蛇呢?”明诚顾不得其他,赶忙追问。
  “没看到,不过大部分鬼子听到枪声就都聚过来了,他那边应该没什么人了吧。”有人回道,抬腿踢翻了一个鬼子的尸体。
  “……你们收拾下这里,来两个人跟我去找他。”明诚心底极度不安,此刻他看不到明楼是不会安心的。
  “不用找了,我在这。”明楼的声音从明诚的身后响起,他猛的转身,就看到明楼白色衬衫的领口上一片血迹。
  “大哥!”
  “别担心,鬼子的。”明诚的目光让明楼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也顾不得还有旁人,抬手安抚的拍了拍明诚的背“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枪声,有几个鬼子要往这边来,我就顺手解决掉了。”
  明诚吊着的那口气松了松,只是仍旧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有泪水在他眼底打转,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你看你,这脸上全是血。”明楼失笑,抬手在明诚的脸上一擦,只是拇指却不经意扫过他的眼角。
  泪珠,被他揉碎在掌心。
  
  
  
  
  
  
  
  
  
  
  
  
  掌控货轮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但将这么大的货轮开到位于苏州的明家船厂还不被人发现便是极难的了,明楼并没有指望这一次的行动后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说到底只要是物资能够成功送走,他的计划就已经算是成功。
  船才刚刚停靠下来,岸上便有人开始动作起来,几十条小艇排列在岸边,就等着物资到达。
  “大哥,时间太紧了,不出两个小时鬼子就会追查过来。”明诚看着码头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搬运着货物上上下下,可这依旧不够。
  “船满了的叫他们立刻出港,别做停留。”明楼抬眼看了看周遭的情况,因为需要尽可能的隐蔽,船厂这里几乎只有靠近货轮的地方才勉强点了几盏灯,搬运的速度确实算不得很快。
  化整为零是他为这次行动做下的另一层保障,之所以多此一举的将船开到船厂来,就是为了防止日方察觉到货轮被控后进行拦截,如今把所有的物资分水陆两方输送,总有一部分是能确保到达的。
  明诚知道事到如今是劝不动明楼的,他只得警戒着,防止任何意外产生。
  船厂的四周早已埋伏下了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报告,他不时的看着表,现在已有大半货物被小艇运出,只不过这艘船载量巨大,剩下的船只车辆已经不多,怕是有不少东西都是运不走了。
  明诚正自想着,船厂外突然奔出一个青年“报告,鬼子有一队车开过来了!”
  现场的人动作都是一顿,随即便加快了速度,更加卖力了起来。
  明楼目光由远及近,尚有五船货物没有装满,他偏头看了眼明诚“从左右突袭,尽可能的拖住十五分钟。”语毕便带了那个青年往左边而去。
  明诚抿唇,他想要跟在明楼身边,只是此刻如果不按明楼的计划去做,很可能计划就要被破坏,他咬了咬牙,转身钻入了后面的林子。
  不过三两分钟,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枪声,混合着手榴弹的爆炸和分不清内容的呼喝声,岸边又有两艘小艇迅速离去。
  码头上的人谁也没有去在意不远处的战斗,他们明白,无论那一边的战斗是什么样的,他们的任务都必须要完成。
  “鬼子的火力被暂时压制了。”明诚终于在压制了一边的火力后找到了明楼,这一次并不是日军火力太弱,而是身后有着整艘货轮军械的他们打的太过豪迈。日军派来的人并不算少,只是大约没有想到他们的目的,甚至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船上的武器直接拿来使用,终归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很清楚这些物资是无法全部带走的,那与其留给鬼子,倒不如让他们来物尽其用。
  “时间差不多了,所有人准备撤离!”明楼看表,已经是二十分钟了,鬼子派遣的第一队人马几乎快被他们打尽了,但第二批不出十五分钟一定会到达,这一次就不会那么轻松了,所以现在是撤离的最好时机。
  “你们走,我带两个人留下。”明楼身边忽然有人开口,明楼回头,是这一次行动上面派来支援的黄丙武同志。
  “别看我了,这批物资太过重要,必须要把它们安全送到,给我们多留下点武器,还有时间,我们布置一下,还能炸鬼子一个满地开花!”黄丙武大笑,一把夺下明楼的枪,然后将他和明诚一起往船厂方向推去。
  明楼很清楚这时候留下会是怎样的后果,但黄丙武说的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抬手与黄丙武用力握了握,随即带着剩下的人往船厂里退去。
  “你带着人从两边林子里退走。”明楼抬手拍上明诚的肩膀,随即便转向另一边往货轮方向走去。
  “你干嘛!”明诚一把拽住明楼,眼中尽是怒火。
  “船不能留在这。”明楼推开他的手“这里只有我会开船了,我把船开远了就回来。”
  “我们说好的,你别想离开我!”明诚低吼,他很清楚明楼要做什么,那张报纸说的很清楚,这艘货轮是行到水中被日军另一艘军舰袭击才会爆炸的,也就是说前面都没有出现问题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到了该出现问题的时候了。
  “我和你一起去。”明诚咬牙,这个时候他决不能离开明楼的身边。
  “阿诚!”明楼皱眉,却在看到明诚绝决中带着痛苦的目光时闭了口。
  他不希望明诚送死,明诚又何尝希望他去,罢了,就让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他重拉住明诚的手用力紧了紧,两人重新回到了货轮上。
  “后面会发生什么?”即便是明楼,此刻也不得不问出这句话了。
  “日方的军舰会追击过来,船爆炸了,但是撞上了那艘军舰,两败俱伤。”明诚看着明楼熟练的搬运着仪表盘将船向水中驶去,他回想着报纸上的文字,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似乎不太对劲。
  “去清点下,船上还有多少炸药。”明楼突然说道。
  明诚微微一愣,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大哥要炸船?”
  “船不是本来就要炸吗?”明楼开口,目光远远的直视着水面。
  明诚没有应声,转身出了驾驶舱,底层还有不少的炸药,他将引线插在炸药中,且退且放的一路退了回来。
  “根据引线长度,大概点燃后不到五分钟就会爆炸。”他站在明楼身后说道。
  “看来我们还要再开上一段时间了。”明楼轻笑,既然要一石二鸟就要再冒点险了。
  “大哥……我……”明诚欲言又止,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可他却无法掌控。
  
  
  
  
  
  
  
  
  
  
  
  
  当冲天的火光蔓延了整个海面,明诚站在船尾摇摇晃晃,整个船几乎要被炽热的气浪掀飞。
  他回头去看明楼,明楼正驾驶着小艇往反方向行驶,他们在船爆炸前一分钟离开了船体,虽然小船几乎被气浪掀飞,却没有受到于来自鬼子的任何袭击,这让明诚开始恍惚,明楼不是应该因为这场爆炸而丧命吗?即便没有,如今这样毫发无伤的撤离,似乎也和那篇报道所写的不一样吧。
  “大哥……往浙江方向去吧,那边……我做了准备。”明诚开口道,无论如何现在他们是安全的,但明楼不能再回上海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藏。
  “我的身份不一定暴露了,我可以联系周佛海,他应该还……”明楼摇头,整个计划都很顺利,他并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船厂那边虽然会比较麻烦,但半个月前他也做了准备,将船厂低价卖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商人,他大可以以此为由来摆脱嫌疑。
  早在刺杀自己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把自己也算计在内了。
  “大哥!!”明诚上前几步抓住明楼的手腕“你不能回去!明楼已经死了,明楼就死在这次爆炸中,你再回去,这一切会被改变!”
  明楼微微一愣,明诚的话让他迟疑了,可他并没有死在爆炸中,这和历史已经出现了偏差,但很显然,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人确实的知道这件事,可一旦他回了上海,一切就不一样了。
  “好,我们先去浙江。”上一次妄图改变命运的结果让明楼明白了命运的不可逆转,现在,他决定顺势而为。
  明诚准备的房子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村子里人不多,兵荒马乱的时候很多人都离开了这里,房子是他几个月以前买下的,稍稍修整了一番,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半日,上海方面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
  明诚在村子附近的水塘里摸了两尾鱼,用房子里早已准备好的调料粮食做了两菜一汤。
  “就算不回上海,我们也要让上级知道我们还活着。”明楼皱眉道,明诚不愿意他回上海冒险他能理解,但不让上级知道两人现在的状况,这不合理。
  明诚沉默着夹了一筷子鱼,并没有急着解释什么。这件事他从提议来这里时就在考虑,他不希望明楼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还有几个月日本就要投降了,可日本投降了战争就结束了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像明楼这种有着多重身份的人在之后需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建国后他们会被怎样对待,他不能真的让明楼继续留在这里,当国民党不成,共产党也不成。
  他本来就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带明楼离开的,是明楼执意要冒险完成任务,他提心吊胆的怕任务出现意外,可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的让他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船确实被炸毁了,明楼却根本不在船上,但这又有谁知道呢,现在只要等到报纸的消息一出,明楼就被坐实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人只要不露面就没有人再会去追究他的去向,这个时候带明楼走再合适不过。
  “在我所查到的所有资料里,大哥自始至终都是汪伪政府的人,直到死亡。大哥,你不能回去了。无论是上海、重庆还是延安,那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跟我走吧。”
  明诚放下筷子,用力抓住明楼的手,他的手指冰凉,甚至有些颤抖。明楼也回望着他,目光从震惊到困惑,最终似乎变得释然。
  “阿诚,我不能走。”明楼轻声道。
  “为什么?!”明诚不敢置信的瞠目“你知道留下来你要经历什么吗?日本投降后是更加血腥的内耗,你想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吗?”
  “你是属于那里的,可我属于这里,你没办法保证我的离开是否会对历史有什么改变,甚至于……”明楼停下来看着明诚,这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的回应着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去那个世界看一看,可终归有太多的顾虑让他却步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到达那个世界。”
  明诚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门只允许自己的进入会是怎样,从十几年前开始门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除了他从来没有人打开过门,在这个世界也不曾有人真的通过门离开这里,他带进带出的都是物品而非生命体,明楼的顾虑不是不存在,如果他强行带明楼离开却造就了他的死亡,自己是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明诚垂头不语,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是对的。
  明楼并不催促他,他明白让明诚放弃这件事有多难,但无论是于公于私,这样的风险他们冒不起。
  “我不甘心………”明诚低声呢喃,他并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明楼,事实上只要明楼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如果明楼愿意,哪怕是不回到那个世界,只要他愿意离开,出国也是可以的,但自己就是不甘心。
  这个计划他已经准备了太久,事实上在那个世界才是最安全的,他了解明楼,即便是现在他们出国远离战争,但明楼绝不会冷眼旁观这一切,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回来,会被搅进两党之争的漩涡里。
  所以他才一心想要离开,带明楼离开,带明台离开。
  他不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他总归能找到办法!
  明诚霍然起身,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明楼“如果我想到办法,如果我能证明,大哥是不是就愿意和我走?”
  “我愿意。”明楼毫不犹豫,没有人会拒绝安宁与和平,更不会有人不向往与爱人再一起的生活,如果如同明诚所说,离开这里本就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他又何必要拒绝呢。
  
  
  
  
  
  
  
  
  
  
  
  
  
  明诚没有急着回到门的另一边,他要先等,等那份报纸确实的出现。
  这个时候的他不能再假手于任何人,幸而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第二日他便和明楼一起潜回了上海。
  明公馆果然已经被日军彻底的搜查过,重兵把守下他们甚至无法进入宅子里,但可以想象的是,他们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报纸上刊登的消息依旧是你随船殉职。”明诚皱眉,手指弹了弹那份已经按照历史出现的报纸,内容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这一点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就因为这样,也更让他疑惑起来。
  “为了稳定人心和推卸责任。”明楼从明诚手中接过报纸,随即开口说道。无论他是否已经死了,这艘装满物资的船确实已经爆炸,与其让在前线的士兵知道他们的长官竟然派了一个间谍来为他们押运物资,甚至是将这批物资送到了与他们对抗的最前沿,还不如让他们觉得这批物资实实在在的被烧毁了。
  一来不至于让那些士兵太过灰心,二来也让某些人免去了渎职失察的罪名。
  “你是说……他们不打算把你的身份公布出来?”明诚挑眉,这倒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家里……”
  “过几天自然会撤兵,只不过产业怕也是保不住了。”明楼勾起唇角,他这是又要担着汉奸的骂名,还要被抄没家产了,真是有点亏本。
  “大哥,现在你还不信我的话吗?”明诚将车子启动,远离了原本是家的地方。
  所有的事情都向着他所预期的在发展,他越来越坚信这就是历史本来的轨迹。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确认。”明楼从后视镜中注视着明诚,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抱有过度的希望。
  “我会证明的……”明诚抿唇,他知道以明楼谨慎的作风是不会轻易松口的,接下来,他必须证明他是对的。
  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明诚买了一只鸡一只鸭,这是明楼第一次看着明诚打开了通往对面的门,甚至是看到了对面不一样的房间陈设,可他依旧没有动,只是看着明诚两步跨过那道门,随即将门关闭。
  明诚看着手上的笼子里两只活蹦狂跳的生物,恨不得立刻打开门冲着对面的明楼咆哮,可他明白没有找到确实证据的话明楼是不会只凭两只畜生的死活就冒险的。
  若说是证据,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明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证据,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如果明楼一定会随他离开,那么总会有什么是能说服他的,自己一定留下了什么证据。
  明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孤儿院,那是明家的宅子,院长办公室就是明楼的房间,那里面还放着不少当年留下的东西,无论留下他的人出于怎样的目的,或许这其中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将一鸡一鸭留在房间里,从床下翻出日记本便往孤儿院而去,此时不年不节的,明诚回来倒是惹得众弟妹意外欣喜,明诚将零食一一分发后就一头钻进了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此刻无人,明诚也省了找借口的麻烦,这里的陈设多年来也没有大变,一些明楼留下的东西几年前他就已经特意归拢在一个柜子里,并嘱托过院长小心看护。
  他从柜子里搬出那几个属于明楼物品的箱子,里面无非都是一些书籍和杂志,有一部分带了明楼批注的被他放在了同一个盒子里,剩下的一些都是画报月刊,他从未仔细看过,这一次为了寻找线索也是一页页认真仔细的翻找,一个缝隙也未错过。
  可让明诚失望的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他用了几个小时整理翻看这些留在明楼房间内的东西,可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他不得不将目光又定在了阁楼上,那里堆放着从孤儿院建立以来所有的杂物,如果在明楼的房间找不到线索,说不定那里也会有什么,毕竟当初日记本就是出现在阁楼里的不是吗。
  明诚几乎在阁楼里翻找了两天,就连少不更事的弟妹们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更别提他的几位师长了,只是明诚早已想好了说辞,随意搪塞了几句便也打消了她们的疑心,可到头来他也还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就连坚信一定会有线索的明诚也忍不住开始焦虑不安。
  晚饭后明诚再度回到阁楼,这一次他没有急着翻找,房间里的东西大部分已经被他翻了个遍,他此刻需要冷静下来认真想一想,如果事情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还有什么可能是被他忽视掉的呢。
  他是一定要带明楼回来的,也就是说曾经他们所经历的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他现在翻找着证据企图证明历史的行为也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
  想到此处明诚不禁一阵寒战,如果真的是这样,曾经的他会做什么来证明这一切,而现在的他又会如何来证明自己做过什么呢?
  他的手不禁悄然抚摸过那本日记,这是一切的开始,那么这一切的开始又为什么会在阁楼上出现?是谁把属于明楼的日记本藏在这里?是谁将明家的宅子捐给国家?又是谁让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要姓明?
  这些似乎都是未解之谜,答案又是那么的呼之欲出,可一切都是猜测,那么用什么来证明呢?
  如果是他他会从哪里开始证明?如果是他他会把证据留在哪里?
  明诚猛的翻开日记本,仿佛这是第一次碰触这个日记本一样,他一字一句的读着明楼的日记,在日记本里寻找着蛛丝马迹。
  突然,他猛的顿住了翻动的动作,目光停在了某一篇日记上。
  1929年1月23日  阴
  今日方才回国,诸事繁忙……
  明诚手一抖,险些将日记摔落地面,并不是日记的内容有什么问题,这一篇日记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时看到的明楼的日记,可他当初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之前与之后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那时候的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件事,而当他能够察觉到这其中细微的差异时,日记本已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开门工具,那时候明楼早就已经不再写日记,他又怎么会去无聊到翻看这本不会再更新的日记呢。
  明诚的手下意识的往后翻去。
  没有………
  那个东西已经没有了………
  
  
  
  
  
  
  
  
  
  
  
  
  
  明诚回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出于常年的习惯,明楼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时,人已经快速摸出了枕头下的手枪。
  “阿诚?”熟悉的身形让明楼放下了戒备,他翻身下床,快步走到明诚的面前。
  “大哥……我找到了………”明诚的声音在发抖,抬起的手也在发抖,他的手上捏着不知什么东西,明楼抬手接过,在看清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惊讶。
  “好,我跟你走,但我们要带上明台。”明楼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明诚交给他的证据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他们必须带明台一起走。
  “好,我们去找明台,但………”明诚顿了顿“明台不一定会和我们一起走。”
  明诚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告知了明楼,包括明台之后的遭遇,和明家那个在香港的后世子孙。
  “就算明台不走,我们这一趟只怕也必须要去了。”明楼闭目轻叹,他已经大概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但正因如此,明台如若不走,就将肩负着将那份证明他死亡的报纸传下去的历史使命,那么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去找明台的,更何况明台的直线上司只有自己,现在无论从哪一方面讲,明台都已经变成了没有组织的人,他必须与明台见面,为他留下证明,才能安心离去。
 “还有一个人,我想我们也必须要去见一见。”
  “谁?”明诚问。
  “高英举。”
  明楼与明诚是先去的北平,作为明台军统和地下党双方的唯一上级,明楼的失踪导致明台不得不进入完全的静默。直到他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用着他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时,明台才意识到他的大哥二哥并没有死去。
  明楼和明诚做了伪装,以至于明台第一眼看到时完全没有认出两人,当他弄清眼前人是谁时,他又开始疑惑他的哥哥们为什么会这样做。
  明诚并没有让明楼来说明,他就当着明楼的面,把自己十几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明台,甚至于是把带走明台的意图也说了出来。
  “可是……阿诚哥,如果按你所说我应该没有离开吧。”虽然对于自己会遭受的事情感到不忿,但明台在得知大姐的死与大哥的离开也是不可逆转的一部分后似乎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件事。
  明诚抿唇,瞥了一眼旁边的明楼。
  “所以,你们来还有别的目的。”明台立时明白了过来,如果他没走,按照历史的进程,他将收藏着那份报纸,直至很多年以后的明诚出现。他突然转向明楼,露出往日那种得意洋洋的笑“明长官,这次可要求到我头上了吧。”
  明楼自然明白,明台并非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而自得意满,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别将是永别,而无法带明台离开的他们,心底终归存了一丝愧疚,明台这样说,无非是想要化解眼前这份离愁,他的弟弟,终归是长大懂事了。
  “是是是,这次我们都要靠我们的小少爷了。”明楼轻笑,不想再继续这让人感伤的话题,他从怀里取出两封信“里面的内容是加密的,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死前托人送到你手里的,这个能证明你的身份和任务,凭着它们,会有新的上级来联络你。”
  “大哥………”明台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此刻的他真实的感觉到了离别之痛,他的哥哥们,此生怕是永不能相见了。
  离开北平的两人先是回了上海,明家如今还在明楼名下的家产十有七八都已经被人占了去,所幸明家的宅子因为明堂那一房出了力,还算是保了下来。
  明楼早先也算是做了准备,知道自己出了事,家里怕是要遭殃,名下的一些产业提早的便变卖给了一个莫须有的商人,此刻兜兜转转仍旧还能由他做主。
  明家的宅子他们不便直接回去,等到了入夜才偷偷溜了回去,房子里已经被翻的一片狼藉,虽然看得出之后明堂哥应该也是派人来打扫过,但只怕这翻也不止翻了一次。
  明诚倒不担心自己的目标会被人拿了去,毕竟那东西不值钱也不起眼,他只怕被人随手丢了,可想着后来发生的事情,倒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明楼的房间自然是被翻动的最多的地方,值钱的大多都被搬的一干二净,明诚一边肉疼的嘀咕咒骂着,一边蹲在书柜前翻找,不多时便满意的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我就知道一定在这。”他一边拍着那东西上沾染的灰尘,一边冲着明楼扬起下巴得意的笑“这回好了,去完香港我们再回来就可以走了。”
  明楼点点头,抬手抹去他面颊上蹭到的灰尘,这个人,跟了自己十几年,从懵懂无知到如今这般玲珑剔透,可无论怎样他在自己面前仍旧是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过。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明诚的额头上,手掌仍旧仔细摩挲过那张脸。
  “等去过香港,我就和你走。”
  
  
  
  
  
  
  
  
  
  
  
  高英举实在没有想到,原本被判定为死人的两个人竟然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明楼?”他差异的看着面前卸下伪装的两人“你们………”
  “我知道高先生很意外,但我们还是进入说吧。”在香港的那段日子明楼与高英举的往来并不少,所以这一次也就直接等在了对方家门口。
  高英举虽然意外,但也意识到明楼这样做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你这次到香港是为了?”高英举聪明的没有去追问关于那艘船的事,那或许牵扯到什么党派内的秘密,即便自己问了,明楼也不一定会说。
  “这一次,我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请高先生帮个忙的。”明楼开门见山,他接过明诚递过来的公文袋,将公文袋推到高英举面前。
  厚厚的公文袋里装了不少东西,高英举狐疑的拆开,将里面的文件取出,一张张的翻了过去,随即便皱起了眉头“你这是……”
  “我们要离开了,很抱歉有些事情不能据实相告,但明某是知恩图报的人,高先生也看到了,除了前面两件事请您务必帮忙以外,最后面那些是我名下剩余的财产,一半请您放进银行里,就当做是我对我党最后的一点贡献,剩下的一半,便是我赠予高先生的。”
  明楼轻声说着,却让高英举更加的疑惑,这份赠予协议上历数出的财产可并非小数目,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明楼决定放弃这些而离开。
  “你们要去哪?是贵党指派了什么新的任务?”高英举不得不开口询问。
  “高先生,这件事与我党无关。”明楼不愿多说,这件事的真相他们可以说给明台听,但对于高英举却不能和盘托出。
  “好吧……”高英举迟疑了下,随即用手指点了点前面的两份文件“具体的,你希望我怎么做?”
  “明家的房子,暂时寄放在您的名下,等到过几年,希望您能够找个机会把他捐给国家。”
  “但要求是必须用做收留战后无父无母的孤儿所用?”高英举开口问道。
  “没错,而且需要所有的孩子都要改姓明。”明楼接口,目光不自觉的撇了明诚一眼。
  “为什么?”高英举有些不解,他不认为明楼是沽名钓誉之辈,对于他而言可不需要用这些孤儿来满足什么虚荣心。
  “我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明这个姓,算是我们的约定。”明楼轻声说着,似乎连语气都变得格外的温柔,高英举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虽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但他能看得出,明楼口中的这个孩子,一定对他而言非常的重要。
  “我想如果你捐出了这么大一栋房子,这件事应该不难办。”高英举斟酌着,随即点了点头。只是接下来的这件事却让他有些为难了,他皱着眉头看了又看“这个崔黎明……”
  “我的弟弟明台。”明楼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办,高先生也无需从现在就照应他。”
  “那么?”
  “十五年后吧,如果十五年到二十年之间他都没有什么危险,高先生自也不用再管他。”明楼回答,明诚说明台是在文革初期便被抓起来的,那正是二十年以内,只不过他不愿将时间说的太过准确惹人怀疑罢了。
  高英举半晌不语,这一次到来的明楼处处透着古怪,他虽然坚信明楼为人,但此刻也不得不生出疑惑。
  “明先生就不怕我应承下来却毁约?”
  高英举忍不住问道,他与明楼虽然也算志同道合,但说到底并非是生死之交,明楼重托于他,当真就没有半点的疑心?
  明楼闻言不由勾起唇角,他的目光转向明诚,明诚也正望向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随即注意力便又回到高英举身上。
  “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也相信高先生的为人。”
  高英举虽然意外明楼对自己的信任,但最终仍旧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定不负明先生所托。”
  离开高英举家的明楼与明诚信步走在傍晚的林荫道上,战火让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恐慌,可他们知道,再过不久这一切都会结束。
  “现在,我把自己交给你了。”明楼伸出手,明诚也抬手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大哥,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2024年7月6日
  明诚一边哼着歌一边从电脑里筛选着照片。
  这是他在上海市郊一片别墅区购买的房子,虽然隔不算很远还有几座差不多的别墅,但这房子终归还是满足了湖畔旁树林边的条件。
  他与明楼已经回到这个世界七年,一开始的明楼对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适应,甚至于在最初的几年里他只能被困在上海这个地方做个黑户。
  明楼的身份证是在最近一次的人口普查时才办理的,之后两人出过一次国,目的地是法国,而后途径香港,在明台孙子的陪同下为明台扫了墓。
  明台的墓碑上用的是他年轻时的照片,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听说是明台自己要求的,说是不想让大哥二哥来看他时看到的是比他们还要老的一张脸。
  这几句话一直让明台的子孙颇为介意,要不是其他时候他一切正常,几个晚辈都觉得这老爷子八成是疯了。
  明楼与明诚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只说是明台老战友的后代,这次是正巧来香港,才会上门拜访。
  回国后明楼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明诚知道他是后悔没有带明台一起离开,可说到底这一切都不是他们能够改变,明诚没有勉强去劝,过了几天明楼也便想开了。
  明楼来到现代后便开始了无休止的学习,从他曾经看不懂的简体字到一切新鲜事物,而后,明家的财政大权又重归明楼手中,明诚更愿意做那个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帮他操心琐碎的人。
  如此一晃眼已是七年,而有些事情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不,不是结束,是开始。”明楼在信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他并不同意明诚对于这件事的定义。
  “是结束也是开始。”明诚勾唇,把选好的照片打印,随即凑到明楼身边“日记本你放哪了?”
  “抽屉里。”明楼回道,探手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联通两个世界的笔记本。
  明诚抚摸着笔记本,随即翻开到记有日记的最后一页。此刻的日记本上已经没有1929年1月23日以后的日记,那一部分已经被取下。
  “我没想到,我送你的日记本最后会有这样的作用。”明诚轻笑着抚摸过日记本后面的纸张,那些纸张同已经被使用过的那一部分有着细微的差别,很小的差别,属于两本不同日记本纸张差异产生的细小差别,但就是这小小的差别,让当初回来寻找证据的明诚意识到,他手里的日记本早已不是原本明楼的日记本。能够联通两个世界是因为他们有一半属于原本的日记本,而余下的部分,也一定来自于曾经的那个年代。
  是他送给明楼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日记本。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猜想,他还需要证明。
  而这一切都藏在日记本封皮的夹层中,他是多么的后悔没有早一点的找到这些东西,那是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一封来自2024年7月6日明楼写给自己的信,还有一张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年代,他们两人在外滩的一张合影。
  “物尽其用。”明楼将照片连同信一起塞进日记的封皮里“现在只要把这个放回去,把我原本的日记取回来……”
  “一切就和历史的进程一样了。”
  
  


结局算是一开始就定下的,阿诚给大哥的日记本算是埋的最长线的伏笔,我说过历史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大哥会去现代是必然的,关于日记本的问题,从阿诚看到日记本开始那个本子就是2024年被他们重新装订过的本子,这个设定虽然还是有bug但我确实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_(:з」∠)_,好了就这样吧,我的最后一篇楼诚,终于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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